成功嶺是一個行動不自由的環境,尤其在新訓這段期間更是如此,很多地方就像蓋了塊布一樣,裡面有什麼、或是曾經發生過什麼,外面的人只能霧裡看花,看不清楚裡面的真相與全貌。
在這段受訓的期間,我曾數次聽過役男情緒崩潰的聲音,但在隔著不知幾道牆壁的情況下,我卻什麼也看不到、摸不到。除了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外,讓人印象深刻的,莫過於幹訓班每天精實的喊話與集合聲。
雖然新訓的日子比想像中平順,但在忐忑不安的情緒下,我還是很想趕快離開成功嶺這個鬼地方。
新訓的第一個禮拜是最難熬的日子,度日如年的我,每天都苦苦期待第一次的放假可以趕快到來。
按照我們這梯的時程規劃,九月二十六號入伍,十月一號早上就會有第一次放假,然後隔天下午收假回營,表面上看起來好像休快兩天,但實際上扣掉往返以及吃飯睡覺等等,其實時間也剩沒多少。
九月的成功嶺,晚上依舊熱得像是火爐那樣,睡在下舖的我,總是可以清楚聽見有人因為焦慮而睡不著覺,在上舖不斷翻來覆去的聲音。
在那個漆黑如墨的夜裡,部隊肅殺的氛圍反而激起了一個人無盡的思緒,我躺在床上回想以前發生過的那些往事,包含已離我而去的學生時代、我的成長家庭、我的環島之旅,以及在圈子裡面發生的風風雨雨……
當然,還有人間蒸發的大熊。
我很清楚自己是怎麼進到這裡,但我卻無法確定自己會帶著什麼樣的結果離開這裡。
就在我咬著棉被,即將擠出在成功嶺上的第一滴眼淚的時候,蚊帳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我鼓起勇氣撥開蚊帳,雖然在缺乏光線照耀下,整體看的並不是很清楚,但我仍能看出這是隔壁床的大摳在灑爽身粉。
「你也灑太多了吧。」我細聲喊道,「灑到整個床都是爽身粉。」
「你要嗎?我可以給你一點。」大摳直率的把他手上的爽身粉遞到我面前。
既然大摳都這麼大方的說了,那我也就不客氣的接過爽身粉,撒了些在自己身上。
當下也不知哪裡來的想法,白白胖胖的大摳鑽進了我的蚊帳裡面,和我並肩躺在一起。
「這裡比較涼。」大摳抖抖內衣。
「是嗎?」我聞到大摳濃厚的體味,「可能是我倒著睡,比較靠近走道電風扇吧。」
「好像有道理。」大摳撥開蚊帳看了看,然後又迅速鑽回蚊帳裡面。
「你也是台中人嗎?」躺平後,大摳問我。
「對啊,你住哪?」
「龍井那裡。」大摳把手靠在後腦勺當枕頭。
「是喔,我住北屯。」
「你是大學生喔?」大摳問我。
「對啊,你呢?」
「我大學沒考上。」大摳的語氣很平直。
「那你役別甄選最好選開缺多一點的,不然第一輪沒選上就麻煩了。」
「我可能會去消防役吧。」
「消防役聽說好像蠻操的。」
「對啊,那你呢,你有想選什麼單位嗎?」大摳問我。
「我可能會選教育役或文化役吧,有些開缺太少的役別,我不想賭。」
「聽說這梯很多高學歷。」大摳頭抬了一下。
「對啊,所以還是保險一點,畢竟我不想留在成功嶺。」
「我也不想留在這,到了現在我還是有點不太適應。」
「哪方面不適應?」我問他。
「這個……我已經便祕到現在了。」大摳面帶尷尬的回答我。
「什麼?」我大吃一驚。
「天氣熱,幹部又一直催,害我這幾天壓力超大的。」
「哈,感覺他們有接受罵人專業訓練,罵一整天都不會累也不會舌頭打結。」我打趣的說。
「你不覺得有幾個幹部特別機車嗎?」
「誰?」
「有一個長得像鈕承澤的,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。」
「……」
「反正就是分隊長,講話很靠北。」
「……」
「你幹嘛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?」大摳一臉納悶。
「……」
「幹嘛不講話?」
我瘋狂用眼神暗示大摳,但他彷彿少了根筋那樣,渾然不知我的暗示。
可能透過眼角瞄到外面有站人,大摳終於發現情況不妙,他起身想查看,結果蚊帳瞬間被拉開一角,大摳口中那個長得像鈕承澤的分隊長赫然出現在我們面前。
「記好了,我叫紹軒。」分隊長模仿鈕承澤的說話語調,用緩慢的速度一字一句清晰的告訴我們。
「分……分隊長好。」我和大摳異口同聲說出這句話。
「還不趕快回自己床上!」分隊長細聲罵道。
當天晚上,我們兩個又被叫到走廊再罵十分鐘。
以題材、劇情、人設、長度……各方面來看,熊之蒼穹都是我寫過最難寫的一部小說,但也是最想寫完的一部小說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