儘管文組學生的課業壓力不比理工科系，但到了期中考前還是需要臨時抱佛腳一下。

考試前一週的凌晨，我捧著教科書在學校裡面的K書中心熬夜苦讀，因為時間有點晚了，待在自修室的人寥寥無幾。

我喝著咖啡，努力克服瞌睡蟲的打擾，突然有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裡。

那個人不是小瓜嗎？

小瓜帶著一本雜誌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，因為角度的關係，他並沒有看到我。

當時是在自修室，我怕聲音太大會干擾其他自修的同學，所以當下沒有出聲，而是想說走近一點再跟他打招呼，沒想到走到小瓜背後的時候，看到雜誌的內容，裡面盡是歐美肌肉猛男火辣辣的裸體照！

原來小瓜喜歡這味的啊……我茅塞頓開。

就在這時，小瓜注意到有人在他背後，下意識轉過頭來，我們兩人就這樣尷尬的對望。幾秒鐘後，小瓜產生觸電般的反應，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，把桌面上的雜誌放進背包裡面。

「嘿……小瓜，沒想到那麼巧，你也來這裡K書啊。」我面紅耳赤，但臉紅的原因並不是雜誌上的歐美猛男，而是我不小心窺探到別人的秘密。

小瓜脹紅著臉，嘴巴好像想吐出什麼話，但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吞了回去。

「沒事……我去一次廁所。」說完，我眼神閃爍的離開自修室。

或許是半夜時分，自修室旁邊的男廁只有我一人。

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，有個人走進廁所。

是小瓜。

我再次和他對望，在那個當下，我覺得突然有種時空都靜止的錯覺。

「剛剛你都看到我在看什麼了，對吧？」小瓜看著我。

「剛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……」我緊張起來，畢竟生平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窘況。

「嗯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。」小瓜用毫無陰陽頓挫的平板語調喃喃說著。

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……」

小瓜看著我，有好幾秒，我們就這樣對望著，沒有人打破沉默。

「其實，我也是啊。」隔了好一陣子，我才緩緩吐出這幾個字。

「是什麼？」

「我們都是gay，不是嗎？」

「嗯。」

「不然怎麼會參加那個社團呢？我們都是。如果這是上天發給我們的牌，我們也只能用手上既有的牌，打出一場最好的牌局，不是嗎？」

「嗯。」

「很抱歉剛剛看到你的祕密……」

「沒關係。」隨著小瓜的表情變得舒緩，我的心情也變得較為輕鬆。

小瓜走到廁所盡頭的通風處，望著窗外，說：「其實身為一個同志，我覺得很孤單，所以也希望有個可以傾吐秘密、可以理解我的對象，這也是當初我加入社團的原因。」

「社團裡面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。」我也走到窗邊，「有些想說的，那就說出來，有些不想說的，就藏在心裡，自己告訴自己就好。人生不就這樣嗎？每個人都有一些有苦難言的秘密，不分異同。」

「嗯嗯，一浩，那你有交往過嗎？」小瓜看著我。

「沒……」我又想起了「找哥哥」，「沒有吧。」

「我也是。」小瓜低頭。

「圈子的人就這麼多，要找到自己喜歡的本來就不容易。」

「嗯啊。」

「所以……你喜歡的是猛男型的喔？」

「對啊。」

「我知道這種算是主流啦，可是我對那種類型的真的無感。」

「你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是同志的？」小瓜問我。

「小的時候隱約覺得自己應該是，但是是到了最近才確定。」

「那你算蠻晚的。」

「對啊，我很晚『開發』，應該說，我以前念書太忙，沒太多時間思考這種事情。」

「我記得高中的時候，補習班老師要我們好好珍惜現在這段日子，他說人生這段日子可以心無旁鶩的專心準備一件事，就是考試。等到上大學後，一切變得糜爛、複雜，但伴隨而來的卻是更多的迷惘跟煩惱。」

「我覺得這是制式教育所帶來的後遺症，因為從小只專注在讀書、考試，忘了跟自己對話、傾聽內心的聲音，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，一味的用考試來逃避，連帶的在上大學後失去努力的方向，生活開始崩塌。」

「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喜歡男生，可是我不敢跟別人說。」

「我能理解，畢竟社會對於同志還是有些歧視。」

「而且以前的我，其實很陰柔。」小瓜從口袋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，看起來應該是國中時候的照片。的確，那時的小瓜不管長相或打扮都十分中性化。

「國中的時候，我喜歡班上的一個男生，那算是我這輩子喜歡的第一個男生吧。有一天，我趁周遭都沒人的時候，在巷口跟那個男生告白，結果被他打得頭破血流，從此以後，他再也沒正眼瞧過我一眼。之後我進來這個圈子，想尋求精神層面的寄託與解放，可是進來這個圈子以後，我發現我原本中性的形象並不討喜，於是我開始改變我自己，我不想讓自己在被歧視的圈圈內，接受再一次的歧視。」

聽到這裡，我轉頭過來看著小瓜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：「辛苦你了，小瓜。」

「其實我也還在努力。」我望向遠方：「我想……總有一天，你一定會找到你生命裡的那個專屬天使。」